
《菜单》撕下了这层不可说的虚无,拉尔夫·费因斯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宛如伏地魔的咒骂:
“在我眼里,你们都是麻瓜。”
2022年的电影《菜单》(The Menu)至今在某瓣上依然只有6.4的评分,作为一部大牌云集的讽刺主义作品,似乎某瓣网友的一条留言揭开了低分真相:
“等了大半年终于看到了,挺有意思的一部片呀,怎么分数打这么低?哦,因为你们都和片子里的食客一样在装逼。”
实际上如果是电影发烧友,或不那么“精英”的观众看完本片后,确实会有这种直观印象:
它就是在讽刺,讽刺一种故弄玄虚给自己贴上“高端”标签的群体。
如影片中的泰勒(尼古拉斯·霍尔特 饰),从人物登场到崩溃自杀,始终给人一种夸张、虚荣、崇拜权威、自我感动,然后在被狠狠戳穿嘴脸后羞愧自杀的畅快感。
故事内容很简单——
一群富豪和名人受邀前往偏远岛屿上的顶级餐厅,品尝由主厨斯洛维克(拉尔夫·费因斯饰)精心设计的“惊喜菜单”。随着晚宴进行,主厨逐渐暴露真实意图。
他将所有宾客列为“食材”,最终演变为一场血腥的生存游戏。普通女孩玛格特(安雅·泰勒-乔伊饰)在发现危机后,凭借智慧与勇气试图逃脱。
影片最后,女主的味蕾打动了主厨,他边吃边哭,然后主题升华:
食物,就是为了果腹。
就这么简单。
当然,如果主创团队不加入那么极致的讽刺意味,将矛头直指所谓的美食粉和美食家的话,想必一定有人盛赞这种故事的创意与巧思,然后用“犹如看到了摩西带领希伯来人行走在旷野上”这类辞藻狠狠夸它。
可惜,当所有修饰被一道薯条的质朴本质戳穿后,剩下的大概只有恼羞成怒了。
而当玛格特成为岛上唯一一位幸存者,坐在船上回望那片熊熊燃烧的豪华餐厅时,我们都知道,这世上还有很多“泰勒”。
01 报复
主厨对泰勒的恨意很直白:
“因为你这种人,玷污了美食的真谛。”
作为一个声名在外的美食大厨,他的痛苦源自随着自己的名气逐渐扩散,他成了富人眼中标榜“有品味”的工具,那么美食的意义自然也就不能等同于路边摊的薯条炸鸡,富人们绞尽脑汁让他“创作”出许多稀奇古怪的菜品,他也懒得认真地去跟富人们解释“这道菜需要怎么做才好吃”。
富人们需要美食吗?
他们只需要通过迥异于低阶层的饮食凸显自己的身份。
但这些还不是让主厨痛苦的主要原因。
最让他愤怒的是一群跟风者,如美食评论家和泰勒这种“假粉”,他们可能在社会地位和财富上无法与真正的富人比肩,于是跟风膜拜富人们推崇的饮食,以此标榜自己的品位和富人是一样的。
那么他们真的懂美食吗?
主厨的评判标准很简单:
你,做道菜出来。
于是刚刚还在用各种能想到的词汇赞美美食的泰勒傻了。
别说做菜了,他连切菜都不会。
最终在尴尬和慌乱中做出了一道半生不熟的垃圾。
偏偏也是这种人,对主厨上的任何一道菜都用各种角度拍照,然后对主厨说的一句话都能哭得泪流满面。他不知道在别人眼中自己像个小丑,主厨也对他憋着一肚子火。
更气人的是,他明明知道这次主厨邀约的品鉴之旅实则是一场死亡之旅,上岛的人都会陪葬,结果他依然出行,原本还打算带女友一起赴死,结果女友觉得他“不是哥们你有病吧”愤然离开,他临时带上女主,没有告诉她这趟旅途的宿命。
泰勒这种人正对应着某类走火入魔的群像,他们没有真正的财富积累与地位支撑,却试图通过购买、迎合某种流行为自己营造人设,就像起夜排队去买某种电子产品或网红食品,在车流滚滚的道路上自顾自地“出片”然后发到社交平台上,或者用“摩西带领希伯来人”的玄学辞藻堆砌行文,让人看得不明所以,自己却觉得不明觉厉最好。
因此泰勒的下场,就是在主厨无情的精神凌辱下自尽。
剩下的,则是主厨对这个虚伪世界的最终报复。
02 痛苦
女主潜入主厨宅邸时,影片释放出许多信息,都在诠释主厨的人生历程和精神状态:
曾经,他是个阳光开朗的年轻人,他爱做菜,他喜欢做菜,他喜欢通过做菜的过程享受人生。
对了,那时候他还有头发。
通过出现的主厨助理之口,女主得知主厨的痛苦源于无人欣赏他过去的美好。
这些年来,主厨用各种匪夷所思的菜品获得的赞美都不是真的。
赞美者,要么为了彰显自己的品位,要么只是碍于主厨的名气不敢批评。大家似乎对“生蚝如何摆盘”更感兴趣。主厨的菜单上常年列着很多看不懂的东西,却没有人在乎。大家都能享受到主厨奉上的菜品为时尚,甚至连主厨手下的厨师们都成了邪修:
有人问为什么我做菜达不到主厨的境界?也有人说终自己一生,可能都无法成为名厨。
主厨对此很无奈,也很无语:
如果说一个人的命途有各种不确定性,那么他的成名源自时间与经验的积累。
成名后人捧人高,自己也时常迷失在各种赞美声中,甚至连他自己有时都分不清自己做的是菜品还是名声?
这种同样混沌而虚荣的日子,终于在某一天被主厨的自我觉醒打断了。
所邀之人,个个衣着光鲜,背地里也都是男盗女娼。
主厨先当着众人的面杀了老板祭旗,再把他们禁锢起来表演种种惊悚节目,用印制菜品戳穿他们每个人私下的勾当,唯独对女主的出现感到奇怪:
“你是谁?你不在邀请名单上。”
随着泰勒饱含深情地解释,女主心态也崩了:
“我来就是吃这种东西然后去死是吧?!”
然后她把泰勒打得鼻青脸肿,主厨看着这个气质显然与这些人格格不入的疯丫头陷入沉思——
很多年,他没有再接触过这种人间烟火了。
因此有人猜测,最后无论女主怎么样,主厨都会放过她。
这种可能性确实很大。
安雅·泰勒-乔伊在影片中的表现很有意思,她确实把那种“我身穿华贵长裙,骨子里还是个市井俗妇”的神采演绎得很棒。
作为全场唯一一个“不体面”的人,也是唯一一位逃出生天的人,她让《菜单》的讽刺意味拉满。
03 尴尬
我们有多久没有看到真实的东西了?
这个问题因人而异。
观众对女主和泰勒的印象最深,正是因为他们分别代表社会上的两种群体:
装,和不装的。
就好比有人看过一部电影,大家对“好看”的评价其实也有一种弹性较大的空间,饮食与影视艺术一样,都是“注意力产品”,有人喜欢在苏州的巷子里吃一碗十几块钱的小馄饨,就有人舍得花大几百在上海某酒店吃一碗做法一样的小馄饨,区别是后者碗里只有两颗。
人家提供的是小馄饨吗?不是,人家用敲梆子、喊堂、介绍菜品等“增值服务”为消费者提供情绪价值,消费者也以此标榜自己的身份。
至于好不好吃,或许也没人在乎。
一如电影,俗人觉得一部电影不好看,就有人用“我喜欢”来强行划分与俗人的界限,或者说“跟着导演一起在画面中摇曳就很幸福了”作为自己与俗人之间的区分。
《菜单》撕下了这层不可说的虚无,拉尔夫·费因斯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宛如伏地魔的咒骂:
“在我眼里,你们都是麻瓜。”
如此看来,《菜单》确实不够讨喜,至少它不能再让摩西带着希伯来人行走在旷野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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